33身死 (第1/4页)

    小金乌洒出的光芒照亮天地，蔚蓝的天边一望无际，霞光万道，透过轻纱覆盖的窗棂照射进屋子，映到沉香柔和的面庞上，锦被下的身躯只着一套雪白的亵衣，玉颈雪白修长，上面有几块红印，此时半梦半醒，迷迷糊糊。

    杨戬依旧是那身银铠黑披风，三山飞凤冠高束于发顶，俊美无俦，神威赫赫，只是目中盛满的柔光与他严肃的气质不太相符，他站在床边，俯身亲了亲沉香的唇角，笑说：“香儿，苗疆有妖物作祟，我带着琼儿前去捉妖，要不要一起？”

    杨熹趴在床边，扬着笑脸乐呵呵地看着沉香。

    沉香伸出手，碰巧抓住了杨戬飞凤冠上垂下的银穗子，他无意识地扽了扽，嘤咛道：“不去……困。”

    似乎早就知晓他的答案，杨戬便没有问第二遍，复而温柔地摸了摸沉香披散乌发的脑袋，道：“苗疆有好物，我给你带些回来，好不好？”

    “嗯……好……谢谢舅舅。”

    杨熹学着杨戬亲了沉香一口，颇为兴奋地拉着沉香的手，道：“爹爹！琼儿第一次除妖，定会大获全胜！到时候，琼儿搜刮了那妖怪的宝贝，全都打包送给爹爹！”

    沉香哑然失笑，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把杨熹抱在怀里，捏捏孩子rou鼓鼓的腮帮子，道：“小小年纪就学会借花献佛了？据爹爹所知，苗疆树妖的宝物都是在神仙脚下盗取的，除妖后理应物归原主，知不知道？”

    “哦……知道了。”杨熹撅撅嘴，恹恹道。

    沉香笑着嘬嘬杨熹的脸蛋，道：“好啦，跟父亲去吧，那树妖本事不小，可要多加小心，不可鲁莽。”

    杨熹又一下子笑开了，扬起下巴道：“爹爹放心，我会保护父亲的！”

    沉香无奈地摇头，回头将杨熹塞到杨戬怀里，道：“去吧，我等你们凯旋。”

    杨戬一手抱着杨熹，一手将沉香鬓间的碎发别到耳后，轻声道：“好好休息。”

    “嗯。”

    杨戬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门，两扇木门敞开时，明亮的日光照映到他和杨熹脸上，一大一小，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活泼可爱，同样依依不舍地望着半靠在床榻上的沉香，沉香回以恬静的微笑，这对父子这才踏出屋室。

    沉香噙在嘴角的笑意并未衰减半分，他深深凝视着紧紧闭合的大门，好像是要把杨戬和杨熹的模样印在眼瞳里，他眼中慢慢聚拢起哀痛与不舍，复杂的情绪就在那一亩三分地痛苦挣扎，终究是被万般无奈压下，徒留一片哀鸿。

    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上午，方才留恋的两道背影，却恐怕是他与舅舅、琼儿见的最后一面。

    渭水之畔，人迹罕至，腾渊与沉香相对而立，长久无话。

    最后，腾渊打破了寂静，“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腾渊，你跟在我身边，毫无意义，我放你走。”

    “可我已经认主，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我往哪里去？哪里才是我的归宿？”

    沉香望着腾渊的目光沉着冷静，没有波动的多余情感，白色道袍飞扬，更显得他肃然冷漠，闻听此言，他舒平的嘴角略微松动，却还是说：“天下之大，总有一处是你的归宿，我非他人主，你亦不作仆。”

    腾渊拉住沉香的手腕，咬牙道：“你扔下我，是要去送死！你会死的！”

    “我去不去，都是死路一条。”

    腾渊胸口微微起伏，“沉香，你要想清楚，杨戬十几岁时家破人亡，做了太多不得已的事，他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他在风口浪尖上时三圣母思凡，你可知道他抱着多痛苦的心情才把相依为命几千年的meimei压在华山之下？！又抱着怎样的心情逼迫自己的亲外甥，甚至是心上人走上修改天条的不归路？！现在你与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你却要再度拆散？你让杨戬怎么活，你让你爹娘怎么活，你让琼儿怎么办，他才不到十岁！”

    “舅舅会与琼儿相依为命，他肩负责任，不会为我而死。我爹娘长生不死，以后会再生个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会逐渐将我遗忘。”他说这话时异常平静，就好像在和腾渊讨论今天这菜是否新鲜。

    腾渊红着眼瞪他，在心里骂了一万遍犟种。

    他到底是该说沉香自私，还是该说他伟大？为了三界众生，进了一个局，清醒着损耗自己的生命，心甘情愿被玩弄于股掌之中，却把身边亲人的后路都考虑好！

    沉香忽而抬头遥望苍天，只觉得这广阔无际的蔚蓝天空像一个空间有限的牢笼，将他禁锢其中，不得脱身，他淡然一笑，道：“腾渊，你知道吗，我曾数次与天道斗争，年少轻狂时总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我行即我道，无人可左右我。奈何沧海一过，桑田变迁，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妥协的从来都不是天，而是我自己。”

    腾渊眼中蓄满了泪，静静地听他说话，不答。

    沉香释然地叹了口气，继续道：“以我一人，换八万年间枉死的芸芸众生，值得。

    我刘沉香，贱命一条，早该绝于世，能与杨戬温存百年，已是我此生最大的欢欣，哪怕只是一晌贪欢，也心满意足。”

    腾渊嘴唇翕动，无话可说。他眼前这个人，是阐教四代弟子首座，是多少骨血guntang之士的生死之交，是斗战胜佛、净坛使者等人引以为豪的大徒弟，是三圣母一直宠爱着的亲生儿子，是杨戬用尽心血呵护着的掌上明珠。

    是哪怕稍微提起，就让琼儿双眼放光的父亲，他们曾不止一次地与琼儿说，别看你爹爹平时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他可是有不亚于杨戬的责任心，更有三界众神难以匹敌的实力，你看你爹爹，多宠你啊，只要有他在，谁都没法欺负你。

    可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如此善良、热忱，为了众生不顾一切的人，此刻说他自己命贱如土。

    沉香朝着腾渊作了一揖，道：“前辈，先前多有得罪，沉香向您赔个不是，从此山高路远，望您珍重。”

    这是沉香第一次对他这般恭敬，兴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性格，漠视万物，却不对万物袖手旁观，他不再是被长辈护在羽翼下的少年，而是坐在神龛之上，悲悯众生的神。

    “无论事态如何，我都只认你这一个主人。”说完，腾渊便化作一条冰蓝色的蛟龙，飞往天际。

    沉香苦笑了下，心道这老龙，总是这么倔。

    他没在渭水河畔逗留太久，腾渊离开后，他便提着两壶酒去了峨眉山圣佛洞，和孙悟空把酒言欢，两个酒鬼把坛子里的酒喝得不能再空，如此便开始高谈阔论，沉香脸上因为酒意染上了薄红之色，谈笑之余，他定神，痴痴地望着孙悟空与他说佛理，抑或是人生中的大道理。

    “沉香啊，都说天命难违，可俺便说事在人为，这天啊都是靠人捅破的，天条是靠人修改的，可不是什么天命！”

    “俺入了佛门，偏信一句因果轮回，凡事有因必有果，倘若强行逆转，结果定然依旧不如人意，哎呀……奈何俺老孙活了几百年，却又觉得这因果有时候，没那么绝对。”

    “沉香啊，你可是俺唯一的徒弟，早早便有了大出息，俺有时候不喜欢把别扭话挂在嘴边，其实俺可宝贝你了，不亚于杨小圣啊！哼，你可别有了舅舅忘了师父！”

    沉香笑着点头，却不怎么答话，只耐心地听着，好像要把这辈子没听过的话全部听完，直到孙悟空醉了，累了，他也就告辞了。

    圣佛洞外，他回首望着这缓缓合上的大门，跪地朝里面的人磕了三个响头。

    沉香很是平常地起身，赶往了华山。

    华山桃树开满，落英缤纷，风一吹，桃花伴着落叶在空中打旋儿，三圣母和刘彦昌在木屋外的院子里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