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1/1页)

    从医院回来以后，季顷贺就被一通电话叫回学校了。

    项目组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季顷贺主持的课题项目已经历经一年，眼看着就到最后的收尾部分。然而最后数据处理的时突然有人发现，早期实验的部分收集的数据全是无效的。原来是组里的一个实习生犯了错怕被辞退不敢承认，干脆直接伪造了整块数据。更糟糕的是，如果能早发现这些问题还有救，但眼看就到了截止日期了，整组几个月以来的努力全部白费。季顷贺不得不召回团队所有的人，一切重头开始。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的时间里，季顷贺所在的实验室就没有熄过灯。除了晚上回家洗漱换洗衣服，季顷贺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盯项目，困了就在躺椅上眯会，全靠加浓美式续命。

    他和季荷的关系也在上次短暂的争吵后陷入冰点。

    手机上的对话还停留在圣诞节。

    疲惫的时候，几次季顷贺总呆呆地看着手机，等待了许久，也还是没能按下通话键。

    他期待那个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能自动跳出来，哪怕能听一秒季荷的声音也好。

    今早，他在两人对话框输了一长串的文字，解释最近没有联系的原因，可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删掉。

    “季教授，楼下有你的外卖，我就一起拿上来了。”

    中午饭点，助手小何手里拿着三四份外卖气喘吁吁地进门。

    季顷贺从电脑里抬起头，他摘下银框眼睛，揉了揉酸痛的太阳xue，说道：“应该不是我的，我没点。”

    “诶，奇怪，那这收货人咋写的‘季某某’？”小何重新确认了一遍收货单，又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应该是个饭盒。”

    “师傅，你打开看看呗。”前一分钟还睡得口水直流的研究生小刘腾地蹦到季顷贺身旁，眼神直放光，“说不定又是您的爱慕者送的。”

    据说季顷贺刚调来学校的时候，隔壁物理学院里有一个女学生对季顷贺一见钟情，每天一日三餐送饭盒，坚持了整整三个月，可季顷贺像个冰山一样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而那些饭盒基本都便宜了小刘的肚子，所以最后女同学没坚持下去，最伤心的其实是小刘。

    一闻到有八卦的味道，几乎所有人都迅速围了过来，想看看盒子里是什么。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议论，房间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是不是师母送的？哎呀，师傅你好幸福啊，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不知道我头发掉光之前能不能脱单……”

    季顷贺接过饭盒，一个手掌大小的正方形包装一共有两层。第一层打开，一盘绿色的糊糊映入眼帘。

    “这是啥？”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应该是炒西蓝花。”

    “那红红的是什么？”

    “应该是西红柿吧？”

    “那黑色的是什么？”

    一群博士围着一道菜换着角度观察，差点用上放大镜观察。

    “应该是烧焦了……”不知道谁弱弱说了一声。

    原本热烈的氛围一下僵住了。

    “师……师傅，您这次的追求者，厨艺好像一般般，还是留给您慢慢享用吧。”小刘缩了缩脖子道。

    准备打开第二层的时候，季顷贺先开了个小缝瞄了一眼，其他人还没看见，他“啪”地一声把盖子合起来。

    “没你们的事，好好吃午饭休息一下吧，下午一点再开始。”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师傅，再难吃也不至于扔了吧！？”小刘在后面喊，“实在不行给我吃吧，粒粒皆辛苦啊师傅！”

    小何拽拽小刘的领子，说道：“傻蛋别喊了，你师傅笑了，你看到没？”

    “他……笑……？”小刘愣住了，他这才想起刚刚男人弯起嘴角竟噙着一闪而过的一抹笑。他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季顷贺露出那样的表情，竟然一时没分辨出那是什么意思。

    等到走到了办公室，季顷贺才敢把盖子彻底打开。

    与第一层不同，第二层的饭盒里装着一道看上还算正常的蛋包饭。而与众不同的是，煎蛋上用番茄酱画了一个快融化的哭脸。

    高中季顷贺给辅导作业。练习册的分数如果高于八十，季顷贺就会在分数旁给他画个笑脸，低于八十则是一张哭脸小人。季荷眼角有个小痣，季顷贺还专门在火柴人椭圆形的眼睛下加一颗小黑点。

    以前季荷每次生闷气的时候就喜欢撇着嘴，不肯正眼瞧他。季顷贺想去牵他的手，他就把手死死攥成一个拳头，不肯打开。可是不管冷战多久，季荷想和好的时候，只要在季顷贺的本子上留个哭脸，季顷贺就会第一时间去找他。

    几年过去了，季顷贺看着饭盒里的小表情，还是有立马放下一切，去见季荷的冲动，他甚至都能想出季荷做饭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本堆积在心里的躁郁一扫而空。

    「晚上请你吃饭好吗？」他飞速在键盘上打下几个字。

    「哦。」不到一分钟季荷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他心满意足地勺了一口蛋炒饭。

    “咳……”入口的瞬间，季顷贺差点喷出来。

    有时间真的得教教季荷区分酱油和醋了，他一边灌水一边想。

    一整个下午，季顷贺都心不在焉，眼里盯着电脑，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五点，他火速交代好了工作赶回家换衣服。

    吃完饭后两个人沿着江边散步。

    江风有些凉，季荷打了一个喷嚏，季顷贺就把围巾脱了下来给他围上。

    羊绒材质的围巾很温暖，季荷把脸埋在里面还能闻到季顷贺身上的味道。

    “手。”

    季顷贺张开右手横在季荷身前。

    季荷愣了一下，左右扫了一眼，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才牵了上去。

    季顷贺没他想得那么多，握住季荷的手就牵进了他大衣的口袋里。两人十指相扣，冰冷的指尖瞬间被温暖包围，季顷贺手心的薄茧擦过季荷的手心，磨得人心痒痒的。

    季荷想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人，没想到和季顷贺的眼神撞个正着，他仓皇地收回视线，假装在看前方的道路。不知不觉，原本慌张的心竟也慢慢平静下来，溢出一些甜丝丝的东西。

    他们之间有过更直接而放荡的姿势，却鲜少像真正的爱人一样牵手散步。

    两人沿着江边一直走，路灯洒在两人相碰的肩膀上。

    季荷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走下去了。

    “小荷！”

    突然，季荷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一抬头，马路对面，拥挤人群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陈煜。

    红灯正在最后十秒倒计时，李煜一脸惊喜的样子，高举着手朝季荷挥动。

    10，9，8，7……红灯上的数字不安地跳动。

    随着数字越来越小，季荷发现握着他的大手不知不觉也攥得越来越紧。

    “啊，痛。”他本能地挣脱开，手背上竟被握出一条红痕。

    他震惊地看向季顷贺，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望向马路对面的人，眼底里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