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消失的纯爱 (第1/1页)

    没有消下去的痕迹上又叠加了新的痕迹，那个人好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在他身上每一处都留下印痕。

    腿很疼，几乎站不住，后xue的空虚感更甚，好像是被人撑得不能再开，又肿又疼。

    沈青折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想知道。

    只是那夜过后，小狗像是从没有来过那样，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沈青折开始觉得那些日子都是自己的一场梦，是回光返照时的癔症，其实从来没有一个隐在暗处、借着别人的躯壳来爱他的小狗。

    他也不配得到那种爱。

    但他还是怀着最后的希望，去找了时旭东。小狗说得那样笃定，他忍不住开始幻想，会不会、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小狗就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时组长。

    但是没有找到。巡视组的人说时组长人在北京，有紧急任务。

    北京？

    还没回，事情难办。对方顿了顿。多的就不能说了，有保密要求。

    沈青折在回去的路上，翻来覆去地想。

    他作为高级官员，出省要有正当理由，要报备，沈青折下意识地想着可以借着什么理由去一趟北京，而后像是惊醒一般。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去打扰时旭东的生活，时旭东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为数不多给过他善意的人。他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一个妄想，把别人拖下水呢？

    沈青折于是把这点念头都妥帖收好，存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和那些光怪陆离的谵妄虚影在一起，在日日夜夜的噩梦里折磨他。

    小狗消失的一个月里，他的躯体化症状好像越来越严重，他时不时地干呕，心悸，有时候刚刚吃下去的东西转头就吐出来。

    沈青折撑着最后的心力，开始像上辈子那样，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后事。

    他联系了一位老教授。

    老教授是父母的同事，和沈青折简短握了一下手，又拍拍他的背，说：“青折瘦了。”

    他愣了愣，便笑着摇头：“最近有些忙。”

    既有工作上的一堆事，还有生活上乱七八糟的纠葛，以及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又突然消失的小狗。

    蒋老教授一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喃喃着“忙也得按时吃饭”之类的话。

    他对这个孩子，总觉得亏欠。当时他父母出事的时候，自己正在德国读第二个博士学位，消息又闭塞，没有来得及伸出援手。而且沈青折这个孩子又倔，哪怕给自己打个跨洋电话也好……不过现在也算是熬过去了，他父母若是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觉得欣慰。

    蒋教授心里感慨着，又说：“你个人问题还没有着落吧？要不要帮你介绍，我们学校的女孩子都很不错的。”

    沈青折平平静静地说：“我喜欢男的。”

    “……”蒋明生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又说，“我们学校的男生也很不错。”

    沈青折笑了笑，适时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的来意。

    “3d耗材是我手下一个博士的项目……”

    谈起科研，这位老教师倒是有话说了，从原理谈到前景应用。沈青折只是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他跟着蒋老走到了屋内，看见了熟悉的机器。

    “这台高精度3d打印设备是学校今年刚引进的，新耗材的材料刚性远超以往，甚至……”

    “甚至可以打印枪。”

    上辈子，在造访蒋教授的时候，他偶然听到了这一句，于是动了心思。

    蒋教授略为讶异地看他一眼，接着道：“是，不过说实话，用来打印枪支太浪费了，枪又不用定制。它更大的用途是在高精密仪器上……现在机器就开着，打个小东西给你留作纪念吧。”

    他像是小时候问沈青折想要什么玩具一样，温声询问：“青折想要什么，有一些废弃耗材，还能打一些东西。钥匙扣？”

    他想了想，说：“小狗吧。”

    可以挂在小狗的备用钥匙上。

    数据库里就有现成的小狗模型，甚至还能让沈青折选什么品种，蒋明生也是个爱狗人士，乐呵呵地聊起了家里养的小土狗。

    “这个，”他指了指一只边牧，“我前段时间养了一只，后来跑丢了。”

    蒋明生眯着眼辨认了一番：“这是边牧吧，这狗聪明，我学生说这狗考博的时候坐他后面。”

    沈青折被逗笑，点头：“确实聪明。”

    “你自己试试吧，”蒋明生大概说了一番cao作，看了眼时间，“我开个组会再回来，你要是有事先走就行。”

    小狗打印出来的时候，蒋教授刚好开完组会回来，为几个博士的研究进展焦头烂额，看见沈青折，还是放缓了语气：“怎么样？还顺利吗，这个机器不太好cao作，有些界面还是德语没有翻译过来……哦，打成了？”

    “确实很难。废了点儿功夫。”

    功夫都用在回忆那张图纸上。

    3d打印枪支的图纸。

    他把小狗钥匙扣给蒋教授看，打印出来的边牧显得不太聪明：“这个毛发都很细致，精度很高。”

    “别的机子打成这个精度，是因为最高只能做到这样，但这台机器……则是因为模型的最高精度就只达到了这个程度。”蒋明生背着手说着，忽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比喻，“就像你小时候，考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只有一百分。”

    沈青折跟着笑：“蒋叔也是过目不忘。”

    “老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蒋教授感慨了几句，直到话别，都维持着笑呵呵的状态，气氛颇为融洽。

    但是沈青折走出实验楼的门，却被叫住了。

    “青折……”蒋明生追出来，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小声说，“你父母的事，还是放下吧。你现在正是积累政治资本的时候，要是追究下去，你的前途怎么办？毕竟官场讲究的是……和光同尘，这个道理，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

    沈青折看着他：“……您也这样劝我。”

    “我好歹没有劝你用当年的事来要挟越家，也算是，算是……唉。”

    蒋明生说不下去了。

    沈青折不是那样利己的人，可他却希望沈青折是那样的人，或者多少可以为自己考虑一点。

    他过得太难、太苦，他的父亲沈竹已经搭进去了一条命，他不想沈青折再搭进去一条命。

    沈青折说：“蒋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蒋明生不知道他是真的承诺，还是在敷衍自己，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沈青折跟他再次告别，目送他进楼。他站在阳光之下，却好像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太冷了。

    沈青折的大衣兜里沉甸甸的，揣着分开打印的枪支构件，组装起来便是一支手枪。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这次顺利很多，也不用几次三番来打扰蒋教授。

    和上辈子一样，用的是废弃耗材，强度有限，他只有三枪的机会。

    但愿这辈子的准头能够更好一些，给自己多留一颗子弹。

    他摸着兜里的金属造物，冰冷的触感从指尖麻痹到手心，冷冽迫人。然而手指又挨到了那只小狗。是偏软的塑料，像是树脂，在兜里被捂得温热。

    沈青折把那只掩饰用的小狗拿出来，对着光看了许久。冬天的阳光不太热烈，他看见雪花飘摇着向自己的眼眸坠落。

    成都下雪了。

    成都这样的地方，地温高，雪下下来留不住，第二天就会融化，只留下些许水痕。

    他的小狗、他和小狗的那点奇怪情感，就像是雪一样融化掉，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下过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