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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的澳门，向上的天依旧漆黑，林琅站在56层楼往下望，却是一片通明。

    他似乎站不住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膝盖和额头抵在厚且冰冷的落地窗前，仿佛还身处那个繁华热闹的巨大赌场。

    林琅安静地看了许久，终于拿出手机划拉了一顿，通讯录里并没有多少个人，这几年积攒的所有人脉，全都因为借钱而进入黑名单。

    划到底之后，手机上又新进了一条催款信息，玻璃窗映出身后的真皮沙发上散落着数张银行卡，和几张橘红色港币，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种不真实感，瞬间让他回到了五年前，那时候他第一次觉得，钱不是钱，只是简单的一串数字。

    而现在这数字好像也能要他的命。

    林琅咬着手指，有点神经质地在偌大的套房里走了好几圈，开始看全国各地的机票，颤抖的尾指不知何时点到了北京目的地。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这个改变他半生的地方，竟让他觉得陌生。

    林琅想起那个人，像溺水之水终于抓到了浮木。

    他想，这区区几千万，对那个人应该不算什么。

    来时拖了一箱子的钱，最后林琅走出永利什么也没带，脸色苍白，极度亢奋后的思绪恍惚，迎着澳门纸醉金迷的夜风，也没能清醒过来。

    仅仅四个小时的距离，却熬得他异常疲惫，落地首都机场时，林琅一下机就软了脚，险些跪下去。

    身旁空乘小姐微笑着扶起了他，用带着点京味的普通话问他有没有事。

    他摇摇头，走出登机桥，走出空荡荡的机场，站在路边等待的时候，闻到北京清晨的空气，风吹得他一哆嗦，做梦般的五年醒了。

    林琅捂着胃吐了一点苦水，脑子嗡嗡作响，想起有人对他说过：宝贝儿，北京的冬天又来了。

    他拨响了电话，想要再听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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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词醒得晚，早上七点，他看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发了会儿呆，伸手摸了一下身旁，冷的。

    应该又是在客房睡了。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辛词拉开了点缝，看见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他习惯刷着牙在屋子里走一圈，顺便看宋庭声在干嘛。

    有时候在书房，有时候在健身房，偶尔也会在客厅看电视或者书。

    辛词一个个找，终于在健身房里找到了人。

    天气冷了之后，宋庭声也不再外出晨跑，辛词推开门时，宋庭声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房间里没开暖气，还开着窗通风，把辛词冻得一个哆嗦，躲在门口道了声早安。

    “早。”宋庭声说，或许是运动量过大，身上的白T恤也湿了小半，拿起衣服就要去洗澡。

    辛词心里感叹他精力充沛，忽然发觉他脖子上没了点东西，那条从来不离身的项链。

    看着宋庭声进了浴室，辛词挨着冻又进去晃悠了一圈儿，果然在一个置物台上发现了那条项链。

    说是项链也不对，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戒指，满商场里都有卖的那种，却被宋庭声这样珍之重之的戴在身上。

    辛词第一次见的时候就知道是个便宜货，好几次想拿过来看宋庭声都没让。

    辛词回头看了眼浴室，叼着牙刷，把戒指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

    果然很普通。

    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戒指内圈刻了一个歪七扭八的L字母，看上去像手工雕的，特别丑。

    辛词面无表情地放下项链，又将它摆回原样，离开了健身房。

    等宋庭声洗簌完，辛词已经做了点简单的早餐，三明治加煎蛋。他们俩都不太喜欢雇住家保姆，除了定时上门清洁做饭外，辛词偶尔也会下下厨。

    两个人面对面吃早餐的时候没有太多的交流，辛词看向他的脖子，没戴东西。

    “项链，”辛词问，“怎么不戴了？”

    “没必要，就不戴了。”

    “嗯，那款式也过了时，改天我帮你挑一条，跟你相衬些的。”辛词咬着面包，状似无意地说。

    宋庭声没说好还是不好，早餐只吃了两口，便穿衣出门。

    辛词看了看时间，才八点，他平时上班没有这么早，辛词抬头想问，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地下车库的灯光昏暗，宋庭声的身体一半明暗，意味不明地沉默着，前灯照着寂静的车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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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琅其实也没有把握他会来，等得无聊了，就在机场内吃了一碗面，然后算着时间，故意站在外面吹冷风。

    他骗宋庭声说钱包丢了，刚回国什么都不习惯，就连打车软件还是Uber，不知道能不能从美国赶过来接他。

    以前的宋庭声听他油嘴滑舌时总是会笑，现在却沉默着，林琅等了一会，委屈巴巴地说：“求你，我现在只有你了。”

    宋庭声到底没说来还是不来，林琅自顾自地报了位置，就听见手机传出一阵嘟嘟声。

    他蹲在候车厅的路边，工作日来往的车辆并不多，数到第两百三十一辆车时，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他眼前。

    林琅抬头去看，却隔着漆黑的车窗什么都看不见。他站起来，扶着车门缓了缓发麻的双腿，坐进副驾后顿感头晕眼花。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说话。

    车子进入高架，初日的光把车内映得忽明忽暗，林琅侧头去看宋庭声没有表情的脸，脱去了稚气，乍一看确实有点认不出来。

    但还是一生气就爱摆死人脸。林琅心想，看着他笑了笑，说：“好久不见。”

    意料之中宋庭声也没有回答，林琅倒不怕尴尬，否则也不会厚着脸皮拿了两千万跑路，他开始自言自语。说起自己刚到美国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开心，他住的房子特别大，也特别空虚，不上课的时间里他可以躺上一整天，因为太无聊了。

    留学的生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他认认真真上了两年课，最后发现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林琅没有再说后面的事，而是把遮阳板拉下来看了眼自己的脸色，面无血色双眼通红，几年的享乐生活掏空了他的身体，确实很像个精神病患者。

    “现在看你回到了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应该后悔……”

    似乎他的卖惨起了反效果，宋庭声笑一声，问：“是吗？”

    “那你现在觉得后悔了，是钱花完了？”

    林琅一时语塞，心想他捅刀子捅得真准，半晌才说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庭声不想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下了高架进入市区后，才问他：“住哪。”

    林琅闻言却愣了一会儿，他还以为宋庭声会直接带他回家，毕竟这么晚他哪里去找住的地方。

    于是他老实地摇头，说不知道。

    他以为宋庭声会笑话两句，实际上宋庭声连个表情也没给，把他送到了北京瑰丽酒店。

    门童礼貌地帮他开门，“先生您好，需要帮忙泊车吗？”

    宋庭声刚要拒绝，就听见林琅说要，然后扭头看他，眼神期期艾艾的。

    “你下车，我和你有话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