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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见林琅的骨血躺在冰冷的银色托盘上，依稀能够分辨出，那双曾经隔着肚皮与他击掌的小手。

    还那么小一点，不足巴掌大的胎儿，是他和林琅的孩子，如今血淋淋的，连完整的皮囊都没有了。

    仅一眼，宋庭声便觉得头脑翻江倒海，血液逆流，他后退两步，因着情绪激动，一下子吐出口血来。

    “宋先生？”警察瞪着眼，冲上去要制止眼前这个稍显疯狂的男人，“先生！您不要冲动！！”

    调解室里一片混乱，文书残片乱飞间，交杂了痛苦的喊叫、高喝和桌椅断裂的声音。

    为人民服务的牌匾下，躺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鼻青脸肿、满脸血的分辨不出人样，额头上的骨头凹进去一块，四周都是飞溅的血花，鲜红的液体慢慢流湿一地。

    宋庭声被三个警察按在桌上，规整服帖的衣服、衣服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他半辈子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可他仍然死死地盯着那个中年男人，闻进一肚子血腥气味，盯着愁深怨海的仇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看着看着眼前便模糊起来，面部肌rou麻木了，甚至察觉不到左眼掉下颗泪，转眼又消失不见。

    中年男人仍在呻吟着喊救命，警察劝他冷静，周遭一切哗然无章。

    他想起在公寓楼下的两个月，想起在来回航班上的内心凌迟，都无法想象林琅那一刻有多痛。

    心里微不足道的恨和怨，终于也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根据我国刑法的第一百三十三条规定，违反交通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鉴于肇事者撞车后积极自首，当天天气状况不良，而且受害人也已经恢复了生命体征，大概率情节定得较轻，判个两年，主要是以赔偿调解为主。”

    律师说完，凝眉看了男人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反应。

    宋庭声咬着熄灭的烟，像是老僧入定，久久没有回神，直到律师问了一声。

    “宋先生？”

    他摇摇头：“交管局那边确定是意外了吗？”

    “是的，宋先生，我们看了司机上路后的每一路段的监控，总共停留了两次，根据司机的口供，最后一次是在小区外的超市买了盒烟，在车上点烟的时候没有看见马路上有人，所以……”律师没有再说下去，更具体的口供宋庭声已经看过了。

    肇事者认错态度非常好，好得诡异。

    宋庭声闭上眼，脸色灰白，心里也明白，无论再怎么努力，他和林琅的孩子都回不来了。

    他的手有点抖，重新点燃了烟，猛吞几口雾，才道：“最近关注一下司机家里边，去问问都有什么人找过他们，一举一动，特别是银行流水，也不要让他们离开北京。”

    “我不相信这是意外。”

    “宋总……”小严为难道。

    律师替他说完未尽的话：“这样做是有违道德法律的。”

    “我没打死他，已经是守法了。”宋庭声说，面上已经疲倦不堪，摆摆手让他们离开了病房。

    “宋总您别抽烟了，也注意点身体。”小严说，关上了门。

    他站起身时，竟觉得头晕恶心，扶着桌子缓了许久。

    前几天因为胃穿孔进了趟手术室，只躺了一个下午，又实在放心不下林琅，宋庭声死活不愿意卧床静养，连杨之妤也拿他没办法。

    寂静的病房里，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宋庭声离开会客厅，打开里面的病房门，沉重的医疗检测仪下，床上的人面无血色，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宋庭声仔细地喂林琅喝了点水，又清理掉身下的恶露，左小腿缠了厚厚的石膏，宋庭声担心他会痛，这一切都做得非常小心。

    最后在病床边坐下，顺着黄昏的光晕瞧他静谧的脸。

    距离大大小小的手术结束，已经过去了两周多，宋庭声伸手握住林琅的右手，手心冰冷，短时间内就消瘦了好多。

    “宝贝，对不起……”

    宋庭声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脖颈处，试图让他温暖起来。

    一千八百多次，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捂着林琅的手心，为那些他没有陪在身边的日子，一遍遍道歉。

    念到凌晨，几天没有合眼的宋庭声，终于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手没有放松，依旧握着。

    窗外的月色凄凉，透过玻璃漏进了病房，落在两人身上，也落入了无望的梦里。

    梦里他回到了那个老房子，不知道为什么，摆设还是原来那样，却更老旧，花草也长大了许多，甚至有了花蕊。

    他原本以为这些早就被自己遗忘了，但其实对于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宋庭声打开院子里的栅栏门，没有人冲出来迎接他。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敢向前走，走到门口握上门把手。

    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来，相较于五年前的稚嫩漂亮，如今成熟稍许，表情恬静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个孩子。

    林琅朝他笑，眉眼弯弯：“欢迎回家。”

    怀里的孩子也叽哇乱叫：“爬爬！驾驾……”

    他们身后映出了温馨的暖光，宋庭声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一片安静的光景。

    林琅疑惑地偏头，把孩子交给他抱着，催促他进门，客厅的餐桌上摆好了饭菜，显然进步了许多。

    小孩子软软糯糯还裹了点林琅身上的香味，在他怀里也不老实，伸手去揪他的头发。

    每个动作每个表情，都如此鲜活的存在着，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宋庭声跟在林琅身后，似乎头一回看见了他的坚定，他的勇敢。

    在这里，他们只是对平常恋人，慢倍速地过完了一生。

    最后一次他们窝在院子里晒阳光，最后一次亲吻爱人的额头，慢慢地等待火光熄灭的到来，仿佛是故事的结尾。

    宋庭声忽然间惊醒过来，窗外的月亮已经消失了，而他的眼泪全都掉进了林琅的手心里，积成一滩透明的湖泊。

    恍惚一阵，竟难以接受这段人生与他生生错过了。

    他直起身，抽来纸巾要给林琅的手擦干净。

    擦到一半，林琅的手轻轻地动了下，然后抓住了他的手指，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泛起月亮一样的光泽，宋庭声眼前一闪，就听见床头传来道细弱的声音：“宋庭声，你不要哭呀。”

    林琅只醒了片刻，神智也还恍惚，没等到医生前来检查便又地昏睡过去。

    医生给他做完基本检查，发现林琅对外界的刺激也有了反应，只是进入了深度睡眠，医生没有干预促醒，一系列检查结束，病房内才终于回归安静。

    宋庭声一直在旁边，眼神从未离开过病床上的人。

    “宋先生，患者在24小时内再次苏醒的概率很大，等他醒来后再做一次细致的检查。”医生道，转身后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窗外已经泛起了熹光云影。

    宋庭声点头，道了声谢，便又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片刻不敢分离地守着，唯恐林琅什么时候醒了他没有察觉到。

    他这样看了五个小时，数着林琅的睫毛，一直到天明，才起身给林琅喂水，一点点沾湿了他的嘴唇。

    林琅第二次醒得突然，迷迷瞪瞪中，他听见了好多声音，互相冲突着在他脑海里爆炸。

    他突然睁开眼，又被光亮刺得生疼，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