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琼阁纪事_日检(束缚)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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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检(束缚) (第1/1页)

    与其他正受调教的伎子不同,怀烛的日课里还有一项,由邱樨单独进行的身体检查,号为日检。

    最开始这自然是令人害怕的——不过那时也没有什么不让他害怕。再后来是屈辱,只有因每日被指甲掐出痕迹而生了薄茧的掌根在提醒他自己日渐增强的耐性。后来这半掌的硬皮也被发现,日检的要求便多了“双手平摊朝上”这一条。

    第一步当然是脱衣服。怀烛对这一过程本身的反感早已被消磨殆尽,再怎么羞涩也在接客的时候脱过无数回了。只是秋冬难熬些,接客的时候房里会把炉子烧得旺旺的;但邱樨畏热,又爱在冬日裹一身大氅,相比之下全身赤裸的怀烛只能努力绷紧全身的皮肤。

    然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检查。邱樨细长的手指一步一步地从他的皮肤上点过。他的指甲因为要弹琴而修得圆润,指腹印下一排浅浅的坑,像是在垫着脚尖跳舞。压抑的环境无法抑制少年人身体旺盛的生长,量身高,肩宽,胸围,腰围,胯宽——“个子高一些倒不一定是坏处,好在瘦,但是,”邱樨把他的肩胛骨往中央推了推,怀烛立刻因锐利的疼痛而冷汗直冒,“客人们都喜欢窄小的人,像你这样长身子,怎么成呢?”

    怀烛不明所以,抬头望他。汗水顺着睫毛蜇到眼里,刺激得下泪。朦胧的水光中,邱樨从斗柜里取出几尺宽丈余长的一条白色绸缎,绸缎上明明暗暗地缂着花草。

    “把手臂抬一下。”他轻拍怀烛上臂,白绸冰凉的触感便从背部包袭过来,一寸寸碾过他的神经。怀烛终于承认了那个他最不愿意承认的猜想。

    白绸的一端停留在他的胸骨中央,丝滑的布料严丝合缝地落在他的身体上,像故乡的山上覆的雪。“呼气。”邱樨命令道,一手攥着白绸,一手大张推着他的背部。

    怀烛轻吐一口气。白绸的另一端极快地缠上来,层层叠叠地包埋住他的肋骨与皮肤,几乎要将最内那层压入骨血。肋骨挤压的闷痛和窒息的恶心一浪一浪地涌上来,迫使他呻吟出声。

    “别咬着自个,不好看。”邱樨把一截绸缎拧了拧,蜷成一个布包,抵到他唇舌之间。滑溜溜的布料被唾液濡湿后无孔不入地充斥在口腔里,染上一点刚咬出来的血丝,咸腥味黏在舌尖,引得他一阵阵干呕。酸苦的胃液压上舌根,被白绸传导向味觉的每个角落。怀烛觉得自己从眼眶到脸都涨红透了,目前模糊一片。

    恍惚间邱樨已经把白绸缠到了腹部。被封在白绸中的肋骨在隐隐发烫,内脏攥成一团。似乎只是喘个气就要让他眼前发乌了。他以手撑地时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跪了下来,用力绷紧的膝盖已经染上一团青影。

    邱樨手下顿了顿,堪称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臂:“再忍一下,跪直一点。”

    怀烛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牵动的肌rou在白绸的束缚下有些发酸。待眼前浓云散了一点,他扶在桌沿直身起来,上半身在双臂的支持下堪堪立住。腹部因刚才的干呕仍隐隐绞痛,怀烛连喘几下粗气,却因外部的束缚只能略微进些气,倒过几趟后吐出微不足道的一点。

    阁里上个月有个孩子,不知害了什么病,浑身紫疹,高烧难退。他被安置在阁楼上,怀烛去帮邱樨取东西时见过一次。瘦瘦小小的一个仰在竹席上,极费力地试图让胸腔膨起一点,口唇间满是凝结的污血。在某一个耳鸣眼晕的瞬间,他觉得下一个躺在那的就是他了。

    他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间,邱樨手下的白绸已经向下蔓延到腰腹部。好在此处没有骨骼,只有一团团脏器和紧绷发凉,此时已坠满汗珠的皮rou。胃脘仍闷闷地痛,好在相比刚刚骨骼的摩擦,已是可以忍受。邱樨动作也快得很,把他的脏器不由分说搅成一团。又一口胃液烧上来,从食道灼到舌根。

    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脑海里不知为何冒出这一句,是楼下一个小伎子天天要唱的曲子,他似乎也曾在书里读到过。……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那是谁的文章,好像是个西魏的皇帝……西魏的皇帝,难道采旱莲吗……

    怀烛被自己异乎寻常的记性、联想能力和幽默感逗得苦笑一下。紧接着身体便代替他迟钝得像一团水的脑子做出反应,发出一声闷哼。

    “把腿并拢。”邱樨一手攥着绸缎,另一手将他的双膝握住,“不要动。”

    说实话,他实在没什么动的力气,全身唯一还能使劲的只有抠住桌沿的双手和咬着布团的牙齿。不算长的指甲嵌进木质桌面,推搡着指甲缝里的血迹和木刺,汗湿的手背上血管显得几乎狰狞。口中柔软的湿透的布匹似乎也快要被磨穿了,门牙钝钝地磕在下唇上,有些充血发痒。

    邱樨手中的白绸往髋骨两侧延伸。鲜少与外界接触的部位,在微凉的布料粘附过来时有些瑟缩,但那一点战栗在邱樨手指的丈量之下很快止住了。

    胯部好在不会挤压脏器,束缚时只觉骨骼扎扎地疼,和捆绑肋骨时相比已经不那么需要在意了,这让怀烛得以有机会把头倚在桌面上慢慢地喘息。

    他的父兄身形都很高大。父亲的胞弟、他的叔父死于一场疫病,临死前紧赶慢赶地送回胶左。他原就肠胃不调,病后吃不进东西,每日喝一点药粥,瘦得脱了形,像一句空荡荡的骷髅架子。叔父唯一过世时,唯一的孩子还只能抱在怀里,兄长去为他哭了丧。到了哺时一家人围坐,父亲敛着眼为兄弟二人一人多添了一碗米饭。

    邱樨将白绸的尾端掖好,掏出帕子替他拭去裸露皮肤上的汗,把他口中塞着的布团扯去。“起来吧,”怀烛上半身不太敢动,只得屏着一口气扶桌而力,然而双腿已经脱力得不太站得稳了,“还能说话吗?”

    怀烛尝试着发出一个音节,却感到干涩凝滞。勉力咳了两声——连带胸骨又一阵暗痛,才沙哑地答道:“能的。”

    邱樨点点头:“喝杯水。这十日先习惯着,十日后若是要接客就取下,清洗后找我束好。今日上午就先不要你做什么了,去躺会歇歇吧。”

    怀烛伸手拢来一盏茶,抿了两口润润嗓子。在胶左时几个堂兄总爱拿一个下人取笑,因为他生得瘦弱,肩膀还有些畸形。这丈白绸会在他身上留下永远无法褪去的痕迹,他与那个下人也并无区别了。怀烛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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