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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你一起活下去 (第1/1页)

    男X个案,58岁。来找我的时候,刚办完母亲的对年。

    在母亲过世一年後的现在,他仍然时常因回想起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而悲伤落泪。

    「我的朋友都劝我要放下,说我妈已经走很久了,一个大男人不应该一直这样哭哭啼啼的。还叫我要去看医生,然後医生开了些药给我,又建议我同时要来做心理谘商。」

    重要亲人逝去的失落哀悼议题,我在心里琢磨着。

    「你说你妈过世刚满一年。」我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重要的亲人离开,经历半年到两年的哀悼期,都还算是正常范围。」

    我搬出临床上所谓「正常」的哀悼时长,试图利用普同感来让他觉得自己并非异类,而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至亲的思念。

    「所以我这样可能还要一年吗?」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带着疑惑。

    虽人们常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但在时间流逝的过程中,做什麽或是不做什麽,对於在时间之流中漂流的物事究竟是逐渐消散,抑或是沉积停滞,无疑是有巨大差异的。

    会导致悲伤沉积、停滞,甚至对个案产生毒害的,往往是因为这些想法、情绪,不被允许宣泄、流动。日常生活中常听见的「不要想太多」、「往好的方面想」、「看开一点」、「像个男人」……都是截断思绪流动的厚墙。

    身为心理师,能做到最基本的倾听,就可以对这类型的个案产生极大的帮助,因为那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缺乏的;但我同时也好奇着,个案与他的母亲,有过什麽样彼此相处陪伴的故事,能让个案因母亲的逝去产生如此强烈的哀伤。

    个案不只一次在谘商过程中谈到母亲过世之前的病情是如何急转直下,而这又是导因於他如何与医生之间的G0u通不良才会如此。固定看了十年的医生退休、和新的医生之间G0u通不良、在不同科别转换时可能哪里没有做好……彷佛每说一次,他就越能证明母亲的离世是因为他的粗心大意,这样的自责,似乎也就让他被哀伤缠绕变得合情合理。甚至给人一种这样一直不好起来才应当的感觉,因为他的失误导致母亲过世,自己活该背负这个罪恶感一辈子。

    要他对母亲放下,可能同时涵盖了放下罪恶感、放下对母亲的Ai,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强烈的不孝。因为反观母亲对他,在他小时候生重病的期间,那无微不至的呵护可是从来没有中断放弃过。

    我请他多说一些那段童年时期重病的过程,母亲是如何照顾他、那对他来说有什麽重要的意义、那又如何在他与母亲之间产生强烈的羁绊。

    童年的记忆当然是片段又模糊的,但那些深刻的瞬间已经足够解释为何他在成年後决定不结婚,要陪伴配偶早逝的母亲;数十年来,在手足都相继成立家庭的过程中,虽然母亲为他担忧,他却从没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後悔,尤其是近十年母亲生病逐渐衰弱之後,他很庆幸自己陪伴在母亲身边。手足们提供经济上的支助,而他在心力劳力上毫无保留地付出。

    羁绊越深,分开也越难。一年过去了,不只是朋友,连手足们也不了解为何他还放不下、走不出来,甚至因为这样的不解而稍微生起气来;连带的是他自己也被这样外在的声音影响,质疑自己是所谓的「不正常」,得去看医生吃药,得来做心理谘商。

    虽然我们常劝人对各种逝去的人事物「放下」,个案也常问心理师「要怎麽样才能忘记不快乐的过去」、「要怎麽才能完全放下逝去的亲人Ai人、友人、宠物」,很遗憾的是除非我们脑伤失忆,或是得了失智症,才可能记不起来某些人事物,但那种病理上不可预期或无差别式的遗忘,一般人都不想要吧?

    b较合理的期待是,我们无法完全忘记,但有机会转换角度去看待、去诠释同样一段关系,让它对我们产生不同的影响;这和刻意往好的方面想是不同的,「刻意」终究会让当事人觉得不自在或勉强。转换角度有很多种可能X,如何知道自己已经真的释怀了看开了、好了,标准也很简单:「真正的放下是不介意再次提起。」

    既然可以再次提起,那一开始或许也就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放下真正意义上更像是「放掉」。对於亲密的家人,我们就好好记着吧。

    叙事治疗学派的创始人MichaelWhite在谈论这样的议题学术领域一般称为「失落反应/哀伤辅导」时,提出一种「再次说哈罗」sayhelloagain的概念;重要的对象离开了,我们saygoodbye,之後呢?能不能sayhelloagain?曾经那麽重要的对象,如果就因为形T不再,就得完全saygoodbye,不是很奇怪吗?综观古今中外,对於已经离开的对象,其实到处都充满了纪念、缅怀他们的方式,何以不在平时的互动中就好好地谈一谈呢?为何要在特定节日、纪念日才谈,平时却忌讳谈论呢?

    环顾台湾的习俗日常,对逝者的态度其实蛮值得深思的,b方说举办丧礼的目的是为了让生者向亡者好好道别、祈求亡者去到西方极乐世界,但转身就在家中设置牌位祭拜,希望亡者保佑生者,或是有空时会到坟前或是塔位去跟亡者说说话。严格说起来,我们还是希望亡者以某种形式继续存在吧。

    或许这就是我们台湾人会做的saygoodbye然後sayhelloagain,即使形T毁坏了、不在了,但JiNg神是可以长存心中的,甚至在中文语境中,一句「再见」就同时意味着saygoodbye和sayhelloagain。

    只要把这种我们文化中本来就有的底蕴,从Y暗偷偷说的角落端出来yAn光底下大方谈论,关於失落、哀伤的流动及疗癒,必然会顺利许多。

    让个案能够尽情诉说、反覆倾诉,尤其是他最在意的「最後时刻没跟医生G0u通好」,我一边听、一边好奇那些脉络和细节,没多做什麽用力的说服、要个案往好的方面想,只是真心地反映出我感受到的「你已经尽力了,所有能做的你都做了,这让我想到你曾经提过小时候重病被mama照顾的感受。现在是你这样全心全力照顾她,你猜mama会有什麽感受?她会怪你不够细心吗?」

    拖了十年的病,越到後来,可以感觉到母亲越来越虚弱,虽然配合着治疗,但其实也说过很负面的话。

    「到後来,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是mama在配合我。」个案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她其实跟我说过几次不要再医了,很痛苦,如果再有状况送急诊,就不要救了。」

    彷佛千辛万苦才说出这句话,个案摀着脸哭了起来。

    「这样可能b较好吧。」个案稍微平复之後说:「不要再折磨下去了……」

    形T不在,而灵魂自由了。

    至此,个案自己转换了对於母亲过世的诠释,是他在充分诉说之後内生转化的,而非是经由外界强加的。

    接着我们谈了他在这一年内如何与母亲sayhelloagain的日常,肯定并深化那样的情感连结;再谈到母亲生前健康状况还许可时,经常到家附近的庙里走动、去当志工,庙里的人跟个案也熟,也都关心他的状况,只是他这一年刻意避开众人的关心、刻意不去庙里,因为不想触景伤情。如今情况不同了,他觉得已经准备好可以再去庙里活动了,去到庙里不会再是触景伤情,而是彷佛继续和母亲在一起度过充满活力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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