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平城破 (第1/2页)

    大兴建元二十三年四月初十，北疆平城破。

    谢锡璧所乘车驾缓缓行驶在平城正街上，城中匈奴横行，jianianyin掳掠，却无人敢劫这辆外形华丽，金漆毂轮，骖騑齐驱的车辇，几乎都是远远望见便避开了去。

    街道一侧突然传来一声震响，一女子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从街边一家药铺踉跄冲出，摔倒在车辕跟前三步远的地面上，身后追赶而出的匈奴士兵一见停住的车架，连忙伸手一把扯住那女子长发怕她惊了马匹，迅速向着车架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要将那女子拖回药铺。

    那女子挣扎间一眼望见了眼前马车攒顶上的九斿白纛旗徽，又发现驾车之人乃是一名汉人老者，原本绝望黯淡的眼眸突然一亮，竟然奋力挣脱了匈奴士兵的拉拽，扑到了马车跟前，十指紧紧抓住马车车辕，哀声向车内哭求道，“大人救命……”

    昨日平城破后，刺儿金打着犒劳之名，拉着谢锡璧纠缠了半夜，谢锡璧睡至午时也不见醒，刺儿金忙着整顿三军，打扫战场，便嘱咐奴伯先将谢锡璧接进城中。

    谢锡璧半倚在车内，浑身酸疼，睡眼迷蒙间突闻车外喧哗，哑声问道，“奴伯，发生何事？”

    女子一听车内是一公子，不住磕头道，“公子救命，公子救命……”额头撞地，咚咚直响，很快额前便鲜血直流。

    谢锡璧掀起马车毡帘，垂眸看向车外。

    那匈奴士兵见惊动了车内贵人，不敢停留，行了一礼后快速离开了。

    女子见匈奴士兵离开，顿时xiele力气，瘫坐在地。

    谢锡璧皱着眉心，目光缓缓从街道上扫过，四处断壁残垣，硝烟弥漫，一片破败景象，不远处还隐隐传来女人嘶声尖叫，孩童哭闹求救之声。

    谢锡璧原本惺忪的眼神瞬间犀利，厌恶之色溢于言表，摔下毡帘，沉声问道，“刺儿金在哪儿？”

    “老奴不知，要不寻个匈奴士兵问问？”奴伯回道。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平城郡守府。”

    “算了，先去郡守府。”

    那女子见马车要启程离开，心知若无车主护佑，她定是走不了五步便会再次被匈奴士兵抓去折辱，连忙伸手再次抓住车辕，哭求道，“公子救命……小女子端茶送水做牛做马以报救命之恩……”

    马车内没有声响，奴伯扬鞭拍马，丝毫不理会车下女子，车轮滚动向前驶去，那女子一双素手死死抓住车辕不放，被马车拖行数十米后终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手臂小腿上俱是擦伤，鲜血直流，想要挣扎起身，却已是力竭难支。

    女子望着远去车辇绝望又怨讟，满腔愤怒嘶声哭喊道，“平城被破，匈奴禽兽不如，城中百姓受辱，尔为汉人，何独安？”

    马车依然毫无停顿，慢条斯理地向前行进，就像里面坐着的高高在上，连眼神都未在她身上有片刻驻留的那个公子。

    望了眼远处房屋背后射向这边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女子眸中窜起一股狠意，拔下了束发的簪子，并悄悄将簪子拢进了衣袖。

    隐在暗处的匈奴士兵见谢锡璧并无多管闲事的意思，脸上横笑又起，走近趴在地上的女子，待他俯身向下想要将其拽起时，眼前白光一晃，只觉脖颈最柔软处突然一凉，然后一股剧痛袭来，不禁发出一声惊惧大喊，一面摇晃着后退，一面摸向脖颈，触手一片温热腻湿，垂眸一看，满眼皆是血红。

    匈奴士兵眼中凶光大盛，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刀，怒吼着居高临下地砍向女子。

    那女子这一奋力一击已是靠着视死如归的意志拼劲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簪子没入匈奴士兵脖颈半寸有余已是扎破了其颈上动脉，却因为无力拔出，而让匈奴士兵多活了须臾，但就这瞬息的延迟却已足够让她毙命。

    女子心如死灰，但因并非受辱而死，还杀了一个匈奴人，面色还算平静，只匍匐在地，闭眼待死。

    但头顶高悬的利器终未落下，一个干涸阴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我来。”

    是夜，刺儿金回了郡守府，问了下人谢锡璧所在后便直奔而去。

    此时已是午夜，郡守府书房内仍烛火通明，谢锡璧手边已垒了一摞笔墨纸张，见刺儿金推门而入，一边搁笔一边道，“这是我写的行军军纪赏罚各十则以及具体实施细则，你先看看，明日广而告之，以整军纪，以安百姓。”

    刺儿金却并未多看那摞墨迹未干的军纪细则一眼，只是望着谢锡璧道，“太晚了，明日再说，先回屋休息。”边说边弯腰去抱谢锡璧。

    谢锡璧伸出手挡住刺儿金，“你与北疆守军鏖战在即，此时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关乎日后是否能守住脚下这片靠血rou厮杀拼夺来的土地。”谢锡璧边说边将细则递给刺儿金，“先看了再说。”

    刺儿金只得接过迅速扫了一遍，片刻后皱眉道，“jianianyin妇孺确实不该，但攻城略地之后掠夺财物本就是约定俗成之事，乃激励士气之举，如今却要治罪，是否太过……”

    自今日下午在平城大街上见到匈奴肆虐，百姓满目惊恐逃窜，四处奔袭流离之后，谢锡璧便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此时见刺儿金丝毫不以为意，不禁怒而打断道，“激励士气就只有任其烧杀掳掠无辜百姓，纵兵为虐这唯一举措？你知为何小小一平城，守军三千，却抵抗你十万之众七日猛攻之后才被拿下吗？散兵游勇，各自为政！利则进，不利则退，胜则相妒，败不相救，不羞遁走，不知荣辱，此乃尔族痼疾！”

    刺儿金最听不得谢锡璧将你我两族分得如此清楚，好似谢锡璧在匈奴呆了这么多年，一刻都没忘记自己其实身为汉人一般，他这么多年的刻意讨好尽是半点没进得谢锡璧的心，而且他还听说下午进城时谢锡璧的仆人为了救一汉人女子而杀了一名匈奴壮士。

    不禁冷笑道，“既然我族如此不堪，那这军纪不要也罢，反正没有它，我们不也照样攻下平城了，你以后也少管闲事，就安心在我帐中伺候就是，我答应替你夺取天下，自会做到！”

    “你……”谢锡璧气急，甫一张口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刺儿金面上愤愤，但手下动作却是未有丝毫耽搁，聚气于掌，贴向谢锡璧后背，想要缓解谢锡璧咳嗽，一面去谢锡璧怀中寻常备的药丸，却被谢锡璧一把挥开，“滚开……”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呕出，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