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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多云天。 天空的颜色有些奇特,湛蓝中又掺杂着灰黑,显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有太阳,但光线不太强,有些灰扑扑的。 岑秋在床上躺了一天,吃了点流食,晚上就喝了小半碗汤。 太阳西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说想出去走走。 傅关临不太愿意。他劝岑秋:“外面冷,你不能吹风,会着凉的。” 岑秋也不争,只是一直不说话,用沉默对峙。 傅关临无法,只好去问医生。 医生说如果实在想出去走走也可以,但一定要注意保暖。于是傅关临把岑秋包得严严实实,戴了帽子围了围巾,挑出最长的大衣,一直垂到脚踝。 岑秋走出医院大门,沿着街道缓步行走,不要人跟。 他身后几米处,一辆车缓缓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近也不远。傅关临坐在副驾,目光一直看着岑秋的背影。 自从发生了那些事,他好像就总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岑秋的目光也再也没有认真放在他身上过了。 都是他自作孽。 出门前傅关临对岑秋说,我不会打扰你,但怕你出什么事,就跟在你背后。你要是累了,就上车休息。 岑秋点头点得漫不经心。得到了出去的机会,他看上去却也没有多高兴。 傅关临一路跟着他,查看着导航,发现岑秋好像在往江边走。 岑秋想去江边吗?可是江边风大啊。傅关临有些担忧起来。 但他也不能把岑秋拦下来,只能想着到时候早点劝他回去。 岑秋走得很累。 身体……太差了。体力消耗得比水流还快。 持续多久了?这种该死的状况。他感受着自己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觉得自己正在腐烂。 他在医院见到过其他病人,也有和他一样得了胃癌的。治好的当然是皆大欢喜,治不好的,就干枯着死去。 他也无数次想象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变得枯瘦,头发脱落。可他不想那样死掉。 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行将崩溃。即使做了手术,正常情况下五年的生存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 五年,整整五年,五年里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不想每天数着日子活,更不想让祁邗和他一起数。 不管结局如何,他不能让祁邗等他五年。 岑秋走上了跨江大桥,一步步沿着弧度往上走。脚步逐渐变得沉重,他开始要扶着旁边的护栏才能迈出下一步。 桥上人很少。这座桥远离主城区,不是主要的通勤路线。已经很晚了,几乎没有人会选择离开温暖的房子出来挨冻。 空旷的道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和缓慢行驶着跟在他身后,显得十分怪异的一辆车。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到了大桥的顶端。 江风迎面吹来,他的发丝扬起又垂落。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 烟雾散得很快,薄薄几缕几乎瞬间被吹散。他微眯着眼,听下方浪打波涛,觉得这些天来在心里反复翻涌沉浮的东西有了着落。自从做了这个决定,就好像所有事情都看开了,都透彻了。 我还是欠你,但至少也算是及时止损。不至于欠那么多,不至于下辈子也还不完。 下辈子? 下辈子。 下辈子我们早点遇见,我健健康康地去爱你。 傅关临让保镖在距离岑秋十米左右的位置停车。停下没多久,他就看到岑秋掏出烟来抽。 他几乎立刻就要打开车门跳下车去拦住他。以岑秋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能抽烟! 可他的手都摸到了车把手,却在下车前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岑秋。 他愣住了,片刻后默默收回了手。 那人的侧脸在说不上亮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像泛黄的旧胶卷,有种朦胧的质感。他站在那,手里拿着一支烟,周围弥漫的都是寂寥的气息。他的表情又是那么漠然,近乎冷冽。 保镖看着傅关临,等他示意。 傅关临沉默了一会,说:“等他抽完这支烟,你们去叫他上车。” 岑秋的烟抽得有些久。 他抽得很细,入肺的其实不算多,有一大截都是任由其静静燃烧。 但也总有烧完的时候。烟草燃烧成粉末,湮灭在指尖。 他扔下烟蒂的那一刻,傅关临的人正要下车去请他上车。 傅关临默默注视着他,在心里希冀,岑秋如果离开了那昏黄的灯光,回到通明的城市,会不会不再显得那么落寞。 下一秒,他的瞳孔却骤然放大——他眼睁睁看着,岑秋突然用力撑住了护栏,接着整个人都向前倾去! 那一瞬间傅关临灭顶的恐惧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他飞速打开了车门向岑秋跑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破碎的声音:“不!!” 但岑秋的动作没有因为他的叫喊停滞分毫。 他像一只折翼的鸟,即将从高空坠落,扑通一声落进冰冷的江水——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要!” 岑秋的动作顿了顿。 他难以置信地想要回头,却没能来得及——他被从护栏上拽下,从远方急速跑来的人顺着惯性,在他坠落的前一秒将他一把拉了回来。岑秋向着地面倒去,摔在了一个怀抱里。 他睁大了双眼,听见耳边传来剧烈的喘息。 后背抵着的地方是一片坚实的胸膛,此刻里面正传出快速的搏动,彰显着主人过快的心率。 “还好,还好,我赶上了。” 垫着他的人说,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岑秋没了转头看的勇气。他全身都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连声音都颤得走调:“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祁邗的双臂用力环住了他,像是怕他又消失不见,“就要痛苦悔恨一辈子了。” 他说话间吐出热气,全部喷在了岑秋的脸侧。他声音听起来冷静,眼角却已经湿了。 岑秋终于没忍住流出眼泪。 他哽咽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爱你。”祁邗坐起身,让岑秋卧在他怀里。他温柔地捧着岑秋的脸,凝望着他蓄满泪水的眼睛。 但他吐出的话却一字一顿,比石头还坚定,碰撞在一起砰砰作响。 “因为我爱你。” 傅关临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两个人。 他带来的人都认识祁邗。不用傅关临吩咐,四人全部掏出了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祁邗。 他们都在等待傅关临的指示。只要傅关临一开口,他们就会打开保险,避开岑秋,精准地把祁邗打成筛子。 但傅关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训练有素的保镖们一直在等,却突然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发现傅关临自己开车走了。 四人手里握着枪,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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