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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痛了。

    全身都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好的。

    化疗又做了两次。岑秋的身体像窗外逐渐枯黄的树叶，一天不如一天，不知哪天就要坠落在地。

    晚上痛到睡不着，他空茫地睁着眼，看窗外漆黑的天。

    今年的冬夜，天空好像格外黑。以往还会有些深蓝或绛紫的颜色，现在却只有纯粹的黑，黑到空洞。星星一颗都看不到，月光也黯淡。

    医生告诉傅关临，岑秋的状况不太好，这种情况下做手术成功的几率不大。但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再不做手术，就真的要来不及了。所以最终的决定是下周一动手术，但是……家属要先有个心理准备。

    傅关临在医生面前崩溃，花了两个小时才平复好情绪。

    然后他实在没忍住，去看了岑秋，怀着一种忐忑的心情。

    傅关临好怕岑秋还在生自己的气。他曾经伤岑秋伤得那样深，还错失了弥补的机会，甚至在他生病以后，还对他做那样的事。他一直在想，岑秋再次吐血是不是因为自己。

    你别恨我，好吗。他这样想着，缓缓地推开病房门，却在看见岑秋的那一刻，什么忐忑都顾不上了，心里反复想着的是，如果换胃能治好你的病，我愿意立刻把自己的胃切下来。

    他从来没见过岑秋如此苍白脆弱的样子，像是要枯萎了。

    傅关临跪在岑秋的床前，想伸手又不敢。他轻轻地说：“下周一就做手术了，做完手术你就会好起来的，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岑秋闭着眼，说了句什么。但他声音太小，说话都气若游丝，傅关临没有听清。

    傅关临微微凑上前：“什么？”

    岑秋轻声说：“我不治了。”

    傅关临花了两个小时才憋回去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他摸索到岑秋的手，轻轻地握住，哽咽着说：“你别放弃好不好？我欠你的还没还完啊，至少让我还完，好不好？”

    岑秋的指尖无力地下垂。他闭着眼，虚弱地说：“我不要你还了。”

    傅关临泪流不止。

    他说：“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你要是不在了，我怎么活得下去？还是说，你要我带着愧疚和痛苦过完这辈子？”

    可岑秋不睁眼也不开口，不看他也不说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岑秋却没什么话想对傅关临说。

    傅关临欠不欠他，欠他多少，这一笔烂账，事到如今他也不愿算。

    他只觉得，倘若真要说亏欠，倒是他欠祁邗太多。

    祁邗的伤不算很严重，没有到要动手术做内固定的地步。

    医生说要半个月左右才能好透，在此之前祁邗都要做外固定，每天绑着条带。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祁邗一直老老实实。对此祁闻心里一直很不安稳。祁邗表面一声不吭，心里一定在想着该怎么作妖。为此他特意叮嘱了保镖，一定要二十四小时把人看紧，连卫生间的窗户都让人封死了。

    但祁邗还是跑了。

    祁邗说要上卫生间，让保镖在外面等着。没过多久里面传来砸玻璃的声音，保镖疯狂拧门，门被反锁，最后保镖把门暴力踹开。

    他们一进去就看到窗户已经碎了，地上躺着作案工具，是不知道祁邗从哪顺来的烟灰缸。

    窗户很高，底下还有个凳子，祁邗就是踩着这凳子爬上去的。

    保镖看不到下面，急急忙忙跑下楼梯，搜了一圈，无果。

    祁闻知道了这事，倒也没骂人，只觉得心累，把手头的事一扔，火速开车从公司赶到医院。

    接着一查监控，发现祁邗那小子根本没跳窗，人冲进卫生间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后，等人出去了他才跟在后头从正门跑！

    据保镖回忆，当时他们暴力踹门的时候，门被大力踹开，撞在“墙上”又弹回来一点。当时他们太着急没注意，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声闷响确实不像是撞在墙上的声音。

    祁邗身上带着伤，又受了这一记，监控里还跑那么快，祁闻听完更觉得心情复杂。

    保镖也有些急，问祁闻怎么办。

    祁闻挥挥手：“我知道他会去哪，叫三个人跟我一起。”

    车往岑秋家开，祁闻坐在副驾，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身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大门前。

    车子在祁邗身后停住，祁闻下车招呼他：“小邗，回去了，你伤还没好。”

    祁邗一动不动。

    祁闻走到他身前，劝他：“你在这站着也没用，还是……”

    祁邗扭头看他：“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祁闻一顿，没说话。

    祁邗又问：“你知不知道岑秋在哪？”

    祁闻心想，果然。只要站在这里，一看就知道这地方已经没人住了。从大门通往别墅的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落叶无人清扫，草坪也长期没有修剪，这宅子里弥漫着一股衰败荒凉的气息。

    所以祁闻头疼不为别的，就为这个。找到祁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怎么对祁邗解释才是个大麻烦。

    祁邗说：“他们不住在这了。搬走了？搬去哪了？”

    血色又弥漫上他的双眼：“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拙劣的理由，正要说出口，却见祁邗突然上前，双手抓住了大门上的铁栅栏，冲里面大喊：“岑秋！”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要把喉咙喊破了。

    祁闻怔仲了片刻，上前拉住他，低声说：“小邗，别喊了，他不在里面……”

    祁邗却恍若未闻，依然声嘶力竭地喊着。他做着这件徒然的事，心里清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却也不愿意停下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都喊出来。

    一声声的岑秋回荡在空寂的别墅区上方，仿佛浸透了血。喉间一片刺痛，像是灌满风干的沙。

    祁闻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示意站在车旁的三个人，让他们来把他拉走。

    祁邗用全力抓着铁栏杆，保镖用力去拉他的手，双方胶着着，保镖突然听见他肘关节传来一声异响。与此同时祁邗微微一颤，手软了下去，但另一只手还是死死拽着。

    保镖不敢再动他，松开他的手，低声对祁闻说：“脱臼了。”

    祁闻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口气窜上来，太阳xue突突地跳。

    “行了，小邗。”他沉声说。

    “我告诉你他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