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第1/1页)

    今天晚上，谭知仁没有排班，所以他下课後就回家了。温时予让他把他带去客厅，在茶几边看他带回的笔记。

    不只是他们的共同课，温时予发现，谭知仁甚至去找他其他课的同学，拿了他可能会需要的讲义和作业。

    温时予的大脑反应有点迟缓，看着谭知仁努力的成果，他突然很不想辜负对方的付出。

    他盯着讲义上的示范题，尽管每一个中文字他都看得懂，连结起来却成为一整片没有逻辑的乱码。

    温时予用掌根压着眼窝，想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在想什麽？」

    温时予抬起眼，对上身旁谭知仁的视线。

    「没什麽。」

    「在想阿嬷的事吗？」

    温时予没有刻意去想，阿嬷过世的事，就像是一段持续而低沉的旋律，一整天都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它就只是存在而已。

    「算是吧。」

    谭知仁看起来对於没有办法安慰他有点困扰。不过，这个时候他其实也不需要安慰，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这个事实慢慢沉淀，现在他只有一件事必须去做。

    「我想要找时间回去阿嬷家，拿一些东西。」

    「什麽时候？」

    「不知道，还没决定。」

    等到後事处理完，温时予知道，他的家人就会开始处置阿嬷的财产，他没有想要参与这部分——他不需要那些东西。他想要的，是他们不会想要的、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的东西，例如阿嬷年轻时代的相簿、她以前戴过的念珠，或者她放在角落的藤编椅凳。

    他想要保留阿嬷存在过的证明，那些会让他回想起她的小物件

    ，但是在这个念头中，有一点什麽在拉扯着他的心脏——

    阿嬷家的一切都和那个男人有关。

    如果温时予想要保留阿嬷的一部分，就势必得一并保留那个男人的一部分，他真的想要这麽做吗？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了一整天。阿嬷离开後，他的家人们就和他再无关系，叔叔也是，他可以选择永远切割这个人，将他对自己做过的事和阿嬷一起埋葬，从此当作过去不存在。

    或者，他选择把阿嬷继续放在心里，但是拒绝再让叔叔的存在牵扯其中。

    要是他什麽都不留，他会後悔吗？

    会的，他已经放弃过阿嬷一次了，不想连最後一次的机会都失去。

    谭知仁的眼神在他脸上来回搜索，迟疑了一会，轻声问道：

    「可以让我跟你回去吗？」

    温时予直盯着他，没有马上回答。

    他其实是想拒绝的，毕竟，他不知道回到阿嬷家，究竟会发生什麽事，叔叔会在那里吗？他们会有任何交集吗？

    温时予甚至无法预测自己的反应，但是想想他前一阵子在医院前撞见叔叔的那一刻，他的心灵受到多大的震荡——他不觉得场面会太好看。

    如果可以，他不想让谭知仁看见他们家庭的小闹剧。可是他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他现在的状况是无法单独行动的，他也考虑过找哈利同行，然而b起谭知仁，哈利好像是更糟糕的选择，他更不想让哈利知道自己的过去。

    等他回去WAKE——如果他还要回去的话——他不希望哈利知道他曾经遭遇过什麽。

    谭知仁似乎是风险最小的选项了。不管谭知仁知不知情，好像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不必担心谭知仁会不会因此觉得他恶心，想要就此远离他，反正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好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温时予微微g起嘴角，而後补上一句：「不过，有件事你可能需要先知道。」

    看着谭知仁一脸茫然的模样，温时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如果在阿嬷家不幸和叔叔打到照面，那麽把谭知仁需要知道的前情提要先说完，或许是b较聪明的作法。这麽一来，谭知仁还能选择回避这个尴尬的场面，让他自己回去面对，或是谭知仁也能在闹剧发生时，先有心理准备。

    至於谭知仁听完这件事後，对他的看法会有什麽改变，已经无所谓了。

    「我住在阿嬷家的时候，我叔叔也在，他没有结婚，所以他一直都和我阿嬷住。」

    谭知仁困惑地应了一声，皱起眉。

    「在我国小和国中的时候，如果阿嬷出门，或是在睡午觉，他有时候就会来我的房间找我。」

    温时予咽了一口口水，暂时停下叙述。

    阿嬷家红sE的碎花棉被、天花板上陈旧的木头灯座，还有他的脸靠在枕头上时，看见的床边的五斗柜。叔叔的手在他身上移动，一次次告诉他，自己是因为有多喜欢他，才会对他做这些事。

    在温时予脑中翻搅的回忆，依然有着鲜YAn的颜sE，直到现在，开口说出这些事，都还是会让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扭出一个结。

    可是如果他想要带着阿嬷的回忆活着，如果他想要好好活着，他总要学会和这些事共存，而不是每一次想起就感到反胃……他只是不知道究竟要怎麽办到。

    谭知仁的表情微妙地转变了，他先是眯起眼，下一秒，他的眼皮就大大撑开了。他张开嘴，又y生生地闭上，垂下视线，避开与温时予的对视。

    温时予看着谭知仁低垂的头，还有交握在膝盖上的双手，静静地等待回应。

    「你一定要回去吗？」谭知仁的眉头锁得Si紧，眼眶有点泛红。

    「我必须回去。我已经错过阿嬷的最後一面了，我怕我不回去，他们会把她的个人物品全部清掉。」

    「我可以去帮你拿。」谭知仁急切地朝他的方向倾身，好像担心说得不够快，就会被他打断似的。「你告诉我你想要什麽??」

    温时予打断他。「我想回去。就当作去跟阿嬷告别，这应该会是我最後一次踏进那间屋子。」

    不知为何，这个需求突然变得无b强烈，他想回去，和那里发生过的一切道别，在这之後，一切都会与他再无关系。

    「可是，如果他还在那里——」谭知仁停了下来。

    「就让他在那里吧，他已经和我无关了。」

    谭知仁下颚的肌r0U动了动，手轻轻搭上他的膝盖。

    「我会陪你。，如果这样会让你b较好的话。」

    会b较好吗？也许会……至少，当他踏进那间屋子里，被那里的一切所包围时，他会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

    「谢谢。」

    温时予的手覆上谭知仁的手背，就只是放在那里，突然觉得眼眶一热。